李沙右一

人們常常被古代宮廷、府邸、壇廟的“雕梁畫棟”所震驚。殊不知，“雕梁畫棟”一詞背后，還蘊藏著一門名為建筑彩畫的古典藝術。和璽彩畫主打龍鳳圖案，崇尚壯麗輝煌;旋子彩畫的青綠渦卷旋花彰顯和諧之美;蘇式彩畫借山水、人物、翎毛、花卉追求吉祥、恬靜和自然……古人無窮的藝術想象力在傳統(tǒng)木構建筑的檁、枋、梁上一覽無余。

然而，隨著歲月流逝，大量珍貴的彩畫漸漸褪色甚至消失，令人痛惜。保護與傳承古代建筑彩畫藝術，不僅是政府文物保護部門的任務，也是北京建筑大學教授李沙最關心的事。

斷檔50年后的接續(xù)

造型嚴謹?shù)男ū徊萋实刈冃?，石青、石綠被乳膠漆取代……在古建修復工作中，因設計缺位和施工的粗枝大葉，致使古建彩畫失去了原有的神韻，總會讓李沙倍感心痛。

與他有過同樣心情的是中國建筑(601668,股吧)史上一對偉大的夫妻。上世紀50年代，梁思成和林徽因深諳古建彩畫的藝術價值，曾在中國文物研究所組織了一支7人團隊，專門臨摹古建彩畫。然而，該工作僅僅進行了3年多，隨著林徽因的逝去而中斷。如今，古建彩畫臨摹整理的人員已寥寥無幾。

“與中醫(yī)、京劇同為民族文化遺產(chǎn)，但古建彩畫的命運堪憂。如今的古建彩畫在建筑與美術的夾縫中生長。”李沙感慨道，美術學院有壁畫專業(yè)，但建筑彩畫通常不被列入培養(yǎng)計劃;建筑學院有歷史建筑保護工程專業(yè)，但工科生藝術造詣相對薄弱，長久以來古建彩畫的重要性被人們選擇性地遺忘了。

在他看來，把古建彩畫引入高校教學體系是必要而緊迫的—依然健在的彩畫老匠人年事已高，將他們的經(jīng)驗絕活繼承下來是當務之急;大學生通過系統(tǒng)地學習古建彩畫工藝，感悟傳統(tǒng)建筑美學規(guī)律，才能將古建彩畫藝術完整地傳承下去。

自2010年起，有著近30年高校教學經(jīng)歷的李沙著手古建彩畫研究，從現(xiàn)場調研測繪入手，精確記錄古代彩畫的元素，繪制復原圖，進行相關歷史、美學研究，成為當代國內(nèi)高校開設古建彩畫課程的第一人。

把課堂延伸到故宮

古建彩畫大多分布在木構建筑物的檁、枋、梁和頂上，僅靠書本而不去實地接觸，古建彩畫教學終將留于表面。

去年9月，恰逢故宮東華門城樓內(nèi)檐修繕，李沙老師為20名修讀“歷史建筑裝飾”課程的本科生爭取到一次難得的實踐機會。師生們小心翼翼地爬上13米高的腳手架，親手用測距儀、卷尺完成彩畫的實地測繪任務。盡管施工現(xiàn)場塵土飛揚，在高處一次要測繪40多分鐘，但能與明代旋子彩畫原作零距離接觸，學生們的內(nèi)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不只是北京，青海、山西、河北、遼寧、內(nèi)蒙古等省區(qū)都留下了他們的調研足跡。調研不是踏青，當中的艱辛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知道。讓設計藝術學研究生侯啟月印象最深刻的是，在青海省樂都縣瞿曇寺進行明代藏傳佛教彩畫測繪的經(jīng)歷。“寺廟里成日陰冷，伙食慘淡，但是李老師不辭辛苦，帶著學生們爬上爬下測量、記錄，他的干勁鼓舞了每個人。”最終，他們的明代藏傳佛教彩畫復原成果在北京國際設計周上受到中外觀眾、業(yè)內(nèi)專家的一致好評。

為了讓學生們更全面地了解古建彩畫歷史和傳統(tǒng)工藝，李沙還邀請到古建彩畫泰斗王仲杰，著名古建彩畫專家蔣廣全、邊精一等為學生開設講座。而他也主動去向彩畫老前輩虛心請教。“李老師現(xiàn)在還作為學生去求學，而且一節(jié)課不落，他的好學與執(zhí)著非常難得。”侯啟月回憶說。

2015年，中央美術學院建筑學院將古建彩畫課程正式列入本科教學培養(yǎng)計劃，李沙成為該校主講該課程的第一位教授。這與他對古建彩畫的執(zhí)著、努力是分不開的。

“幫助最大的老師”

回到傳統(tǒng)課堂，因材施教是李沙的教學特色。

李沙所帶的研究生，既有學藝術出身的，也有純理科背景的。美術功底好、藝術表現(xiàn)能力強的學生，古建歷史和文化方面的修養(yǎng)卻略顯欠缺，于是他就安排研究生提前預習，現(xiàn)場助課。在故宮東華門城樓上的測繪現(xiàn)場，研究生跟本科的學弟、學妹們侃侃而談彩畫背后的美學規(guī)律、歷史淵源，現(xiàn)場當老師的感覺激發(fā)了他們的研究熱情。純理科背景的學生邏輯思維縝密，可美術功底欠缺，又不能短時間彌補，李沙就鼓勵他們用計算機輔助設計(CAD)做建筑彩畫稿，重點從古建彩畫結構分析與歷史建筑文化內(nèi)涵方面加以培養(yǎng)。

在他看來，“每個學生都有自己的特點和長處，要順其勢，才能立其型”。

而在學生的眼中，他更是一位“循循善誘”的長者，對學術和教學有著執(zhí)著和熱愛，研究中思維縝密、鍥而不舍，幫助學生修圖時的耐心發(fā)揮到極致，與學生談心后讓人如沐春風……“李老師是對我們幫助最大的老師之一。” 設計藝術學研究生宋文婷如此評價道，這種幫助不止于傳道授業(yè)解惑，還貫穿了整個心靈。